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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的河流

作者:佚名 2016-06-18 00:37 來源:同煤集團

走向河流的那天,天空蔚藍如洗,水流有些湍急渾濁,發(fā)出比往日更嘈雜的聲響。她穿過低矮的灌木叢和紛亂的草地,把幾顆有些分量的石頭塞進長衣外套的口袋。她的腳步異常堅定地向河流中央邁進,水打濕肌膚,透出一股冰涼。岸邊的樹林搖曳驚慌,她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寒噤。耀眼的筆尖在鏡頭里閃回多次,從白卡紙上發(fā)出犀利的伴奏音。水漫過頭頂,打著漂亮的漩渦,她看到飄搖的水草,從深邃的黑暗中跑過來裹住生命的軀殼,耳畔頓時陷入一片荒蕪的寧寂。

這是電影《時時刻刻》的開篇,也是一個女人生命的結(jié)束。此前,女人經(jīng)常坐在鄉(xiāng)下住所寬敞的房間里,夾著冒著微弱火光的香煙,用力地吸下去,又長長地吐出來。“偏偏就在這一天,她清楚看到自己的命運。”她把筆一次次插進墨水瓶中,又在那種白卡紙上塑造著書中主人公“戴洛維夫人”的命運。她在這間房子里,虛構(gòu)著另一個女人的生與死、愛與恨、眼淚與歡笑,而最終,她自己從這里走向了死亡之河。

這是位于英國蘇塞克斯的羅德美爾的一條河流。河流吞噬過各種不同的事物,但唯有吞噬這個獻身的女人后,它才被更多的人、更久遠的時間記住。在層巒疊嶂的文學世界里,這個女人被雕刻成一個不朽的名字——弗吉尼亞·伍爾夫。

那年夏天,我為了換取一紙證書,不顧酷熱的襲擾,埋首于一堆意識流的經(jīng)典作家中。喬伊斯、普魯斯特、伍爾夫……這些聲名貫耳的大師,高談闊論一生都不會冷場。但我沒有西西弗斯的堅韌,無法一次次把這些巨大的石頭推到山頂,即使離成功永遠都只一步之遙,而我最終半途知難而返。但當我?guī)啄旰蟛粠魏文康男灾匦麻喿x他們,特別是伍爾夫時——《到燈塔去》《對于現(xiàn)代文學的印象》《狹窄的藝術之橋》《一間自己的房間》,卻生發(fā)出美妙的感受,仿佛所有感官都敞開著。那些曾經(jīng)的障礙、迷惑、痛苦、愁悶,那些冗長乏味的長句、堅硬如鐵的思想,都與我友好地握手言和,就像體育課上的障礙跑,不知是我的身體長高了,還是跨欄降低了。

某個夜晚我在影像中與羅德美爾河流相遇時,仿佛看著那張臉像妮可·基德曼的女人,良久地站在岸邊,眉頭緊鎖,愁容滿面,一言不語。她素日歡喜的碎花長裙,在身影消失的河面上繼續(xù)飄移,那么多人走過,都沒來得及去拉扯一把。把她推向死亡的抑郁癥在好些年前就開始光顧她的身體,不安的因子從哪里而來,沒有人說得清楚。

出生于書香之家的弗吉尼亞,叫伍爾夫的名字是她嫁給倫那德·伍爾夫以后的事。身體不好的她沒有去過公立學校,全靠父母的教讀,但她天賦極高,在父親的書房里坐擁萬卷、睥睨俗世。讀者熟知的她那篇被公認為文學界的女權(quán)主義宣言作品《一間自己的房間》,以譏諷之筆墨抨擊當時男性作家對女性作家的歧視。有人考證,她的“女權(quán)”緣起于對父親萊斯利·斯提芬重男輕女思想的憤怒對抗。斯提芬是英國19世紀后半期“維多利亞時代”的著名評論家和傳記作家,與續(xù)弦夫人裘麗亞·德克華斯婚后生下了弗吉尼亞,但他只送了兩個兒子到公立學校(后來又送進了劍橋大學),卻把兩個女兒留在家里。這讓弗吉尼亞一生都心懷怨恨。命運總在關上一扇門的同時,會為你打開一扇窗。父親的這種輕視,又在某種程度上造就了弗吉尼亞,她終日在父親藏書的河流中暢游,又倚仗母親的語言、歷史、數(shù)學等基礎教育,奠定了她超過常人的文學根基和審美觀念。

封閉而廣泛的閱讀,讓弗吉尼亞在文學上的羽翼日漸豐滿,但她身體里潛伏的疾病也伴隨精神的遠游而漸露端倪。1895年母親去世,十三歲的弗吉尼亞第一次發(fā)作抑郁癥,1904年父親去世時,她痛苦得企圖自殺。在當時的認知里,人們局限地認識弗吉尼亞是患有精神病。在書房和臥室,她時常焦慮得像頭憤怒的小獸,她不擅也不喜與人交際,在寫作和思考陷入泥淖時不愿見任何人。長兄如父,哥哥索比·史蒂芬想到且能做的是給這個家換一個新的環(huán)境,以減少妹妹睹物思情所帶來的困擾。1906年,史蒂芬攜全家遷居倫敦布盧姆斯伯里區(qū)。這次搬家,意外地給弗吉尼亞帶來了文學史上一樁值得贊許的姻緣。

當時,史蒂芬那些劍橋的好友常來家中聚會,這樣的聚會者的面孔中,有大名鼎鼎的小說家E·M·福斯特,詩人T·S·艾略特,批評家德斯蒙德·麥卡錫,經(jīng)濟學家凱恩斯。這個后來被稱為“布盧姆斯伯里集團”的文藝群體,成了倫敦頗負盛名的一處文學藝術中心。弗吉尼亞在這些交流者中,與畢業(yè)于劍橋的經(jīng)濟學家、政論家倫那德·伍爾夫戀愛并于1912年結(jié)婚。倫那德雖非這個群體中的佼佼者,但這個“身無分文的猶太人”性格溫和善良、待人忠誠、體貼入微,最重要的是,他青睞弗吉尼亞的文學天才,并心甘情愿盡一切努力支持妻子的文學事業(yè)。

婚后,伍爾夫的稱謂在朋友圈里取代了弗吉尼亞。甜蜜的愛情并沒有讓她的身體狀況發(fā)生好轉(zhuǎn),她的抑郁癥發(fā)作,再次企圖自殺。盡心善意照料妻子的倫那德,盤算著如何調(diào)劑病愈后妻子的情緒。他買來一架印刷機,與伍爾夫一道學習排字、印刷技術,嘗試著編輯了兩冊小書,編輯的成功既帶來了收入上的增加,又讓伍爾夫有了一個精神上的關注點。1917年,這對夫婦索性創(chuàng)辦了霍加斯出版社。

我曾經(jīng)讀過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伍爾夫日記選》,從1915年至1941年,二十六年的時光記錄,她生前從未想過要去發(fā)表,那是些完全寫給自己看的文字,有的從寫下后她就再沒回眸過。她去世時留下多達二十六卷的日記手稿。“由于過分的私人性質(zhì),在其中所談及的許多人還在世時,這些日記是不便發(fā)表的。”倫那德是這么認為的,但他還是從這些日常文字中看到一個作家和藝術家的獨特表達方式。在伍爾夫去世十二年后,倫那德精心選編了《一個作家的日記》,由霍加斯出版社出版后一售而空。這些日記多是伍爾夫?qū)?jīng)典作家莎士比亞、塞萬提斯、拜倫等人著作的閱讀筆記和隨感評論,也有與當時英國重要作家哈代等人交往的紀實,更多的是她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思考和情緒,日常生活心理變化的記錄。它們完全是寫給自己的“心靈史”。

住過療養(yǎng)院,情緒不穩(wěn),意識不清,腦里經(jīng)常聽到聲音,自殺過兩次,倫那德一直包容愛護被精神疾病折磨著的伍爾夫。他想帶她遠離戰(zhàn)火的喧囂和生命的殘酷,到鄉(xiāng)下過一種平靜的生活,讓她盡情揮灑才情去思考、寫作。但自稱“被醫(yī)生包圍,害怕生命被人奪去”的伍爾夫幾度偷偷離家出走,有一次倫那德追到小鎮(zhèn)上的火車站,兩人發(fā)生激烈的爭執(zhí)。孩子氣的她告訴倫那德,留下來就會死,要回倫敦,她無法面對生命的時時刻刻。那一次的倫那德以尖銳的言辭揭示伍爾夫的怯弱、病史。這比溫和的勸解效果好一百倍,伍爾夫最終握住了那雙剛在花園勞作沾滿泥土的手??梢哉f,沒有倫那德這個忠誠伴侶所奉獻的無私的愛,伍爾夫的生命和創(chuàng)作都很難走那么遠。

那些可能不太喜歡她意識流小說的讀者,往往都很鐘情她的評論、日記和散文(書信)。她飄逸多姿的文字,既有散文的廣博豐富,又有詩的凝煉生動,善于捕捉那些屬于人的浮想、變化的精神狀態(tài)。一個現(xiàn)象在時間里得到印證:伍爾夫去世后,她的作品繼續(xù)發(fā)表出版,評論和研究的浪潮持久不衰。正如法國作家莫洛亞所言:“時間是唯一的批評家,使當時看似是堅實牢靠的榮譽化為泡影,也使曾經(jīng)覺得脆弱的聲望鞏固下來。”

在閱讀她的文字時,我常常會質(zhì)疑,這個思想如此強健的女人,怎會跟抑郁癥一拍即合。很長一段時間《時時刻刻》中的影像,伴隨筆尖劃過白卡紙的窸窣聲音浮現(xiàn)腦海。她的憂愁、傷感、苦悶,在她所經(jīng)歷的一次世界大戰(zhàn)、十月革命勝利、一九一八至一九二三年的各國工人運動、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二年的嚴重經(jīng)濟危機、二戰(zhàn)爆發(fā)的紛亂時代,在她從霍加斯、阿什罕、塔維斯托克、梅克倫伯格到羅德美爾的遷家生活中,一度相隨,不離不棄。紛飛戰(zhàn)亂、時代變遷,讓她產(chǎn)生了一種深刻的危機、厭惡、隔絕和懷疑。她就這樣過著兩種生活,現(xiàn)實中的和小說中的,美好的,或恐懼的;完整的,或撕裂的;自然的,或毀滅的。她常常發(fā)呆、出神,忘記眼前的存在,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非得立刻完成,連多年的女仆也常有微詞,她把女仆氣喘吁吁地召喚去,又什么也記不起來要吩咐做什么。一個女人在世俗生活中遭到非議,但沒有人能否定她在文學萬神殿中的排列位置。

我一直以為伍爾夫都是不茍言笑、安靜肅穆的,但偶然之間讀到的一個小“野史”竟讓我捧腹大笑。在與“布盧姆斯伯里集團”打得火熱的那段日子,有記載的是1910年2月10日這天,弗吉尼亞假扮阿比西尼亞的門達克斯王子,前往韋默斯訪問英國海軍的“無畏號戰(zhàn)艦”。陪伴她身邊的是弟弟亞德里安假扮的翻譯,賀拉斯·科爾假扮的英國外交部官員,鄧肯·格蘭特等人假扮的隨從。這支裝腔作勢的隊伍竟得到了盛禮般的接待。天衣無縫的騙局被當?shù)貓蠹埮冻鰜砗?,艦隊司令威?middot;梅伊顏面掃地,英國軍界、外交界極度尷尬,這無疑是對當時英國國防力量和官僚體制的挑戰(zhàn)。這場神話般的“王子秀”,后來為人津津樂道,我沒想到,伍爾夫曾經(jīng)有過這么精彩的演出。我也在想,若是伍爾夫從事演員舞臺,她的抑郁疾病是否會在不同的人生演出中得以消弭。

1941年3月28日,在羅德美爾的鄉(xiāng)間住所寫作她的最后一部小說《幕間》時,伍爾夫再度陷入到抑郁癥發(fā)作的強烈痛苦之中。這個拼盡力氣追求完美的女人,不愿將精神崩潰者的爛攤子留給丈夫,主動將拖累的“尾巴”斬斷。那天早晨,她打開一個人的房間,通往外面的小路那么幽靜,仿佛有種神秘的力量在召喚、牽引,她默默地走向平日呼吸著清新空氣的野外,走向羅德美爾的河流之中。

“當你終于了解人生,就能真正地熱愛生命,然后才舍得放下。”“永遠不要遺忘,生命中的時時刻刻。”這些屬于伍爾夫最后的人生臺詞,跟湍急的河流一道遠走他鄉(xiāng)。她也許是深深向往著,沒有盡頭的時間里,生命在這條波瀾起伏的“河流”里獲得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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