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丹：擁抱你內(nèi)心的少女

4月的一天我去看了一部關(guān)于智利的紀(jì)錄片，開始的十幾分鐘讓我痛苦不堪，不停地講述物理學(xué)家如何在阿塔卡馬沙漠里遙望星空，試圖探尋宇宙洪荒。整個放映室里只有4個人，我不好意思溜走，只好拿出所有的耐心繼續(xù)看下去——片子另一半講述了同樣是這片荒涼如火星的土地之下，掩埋著皮諾切特時期被處決的數(shù)千政治犯。這段歷史被回避和遮蓋，但是沒有被遺忘。有一群女人還在苦苦尋找著親人的殘骸。她們在凄涼的沙漠里拿著簡陋的小鏟子不停地挖掘，因為那是她們的父親、丈夫、兄弟和兒子。尋得的殘肢碎骨是不夠的，她們想要全部，就是想要。

我久久無法忘記鏡頭前那些女人。她們都是平凡的女人，不是圣女貞德，不是特蕾莎修女，不是貝隆夫人?？墒钱?dāng)她們淡淡說出“一直挖到我死的那一天”，隔著幾萬里遠的我也分明能感覺到強大的力量，女性的力量。

Ted有一個演講來自伊娃·恩斯勒，《陰道獨白》的作者，這個演講叫“Embrace Your Inner Girl”(擁抱你內(nèi)心的少女)，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伊娃講述了她認識的14歲荷蘭女孩坐著一艘小船，獨自環(huán)游了世界;一個女孩在樹上住了整整一年，為了保護野生橡樹不被砍伐;一個因強暴而懷孕的女孩對伊娃說“我愛我的孩子，我怎能不愛他，他身上流淌著愛”;一個叫阿格尼絲的肯尼亞婦女在很小時被迫接受割禮，于是多年間她到處行走，拯救了4500名少女，使她們免于這種酷刑，她后來建立了一個庇護所讓前來避難的女孩讀書學(xué)習(xí)，再后來她成為當(dāng)?shù)氐母笔虚L，改變了當(dāng)?shù)氐?a href=http://myworldofnumbers.com/fgbz/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法規(guī)，也徹底改變了當(dāng)?shù)厝嗣竦挠^念……這就是女性不可思議的力量，她們用純真的眼神看世界，從廢墟里一次次爬起來，像小太陽一樣光芒萬丈。世界待她們?nèi)绮萁妫齻兙`放如玫瑰。

成長中有太多時刻我討厭自己的女性身份，天生的敏感、沖動、輕信、妥協(xié)、軟弱，甚至善良。我無數(shù)次隱藏自己的想法以取悅這個社會。我不敢大聲說我以后想領(lǐng)養(yǎng)一個女孩，不敢說我熱愛自由，不敢說我有一個大夢想，不敢說我痛恨看見女性被男權(quán)社會傷害。我看著日記為曾經(jīng)的多愁善感而羞愧，為愛得用力而尷尬，為無法抑制的同情心而沮喪。我努力讓自己向傳統(tǒng)喜歡的特質(zhì)靠攏——持家、寡言、純良、忍耐。但這讓我痛苦。我眼見著身邊出色的女性因為不結(jié)婚而被人嘆惋，眼見著干凈得像水一樣的女生淪為男朋友的家務(wù)工具和附屬品，眼見著有頭腦有身段的女孩把全部精力投入在捆住一個富家子弟的事業(yè)里，眼見著楊瀾忠告廣大女孩說“找個能幫你實現(xiàn)夢想的老公”。這一切都讓我失望，為什么沒有人告訴我們，尋找你內(nèi)心的力量?為什么沒有人鼓勵我們，熱愛上帝給我們的天分?

后來我懂得了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不再寫下充滿愁緒的句子，習(xí)慣于做一個支持者，建筑起銅墻鐵壁來保護自己。但是我分明想念十幾歲時愛哭的我，坐在公車上做夢到天邊去的我，夢想殺死一條龍的我。那是我內(nèi)心柔軟的少女。

再后來慢慢我長大了，磕磕絆絆，吃虧不少，但終究是長大了。不需要每天活在惶恐之中，終于有了安全感，開始自知，開始驕傲和慶幸，I’m a girl。

我認識的太多女生都明亮得耀眼。她們用力地生活，熱烈地投入每一次戀愛，勤勤懇懇地工作。有的閑暇時間去做義工，做志愿教師，做戶外徒步的領(lǐng)隊，拍攝紀(jì)錄片，舉辦自己的畫展，獨自背包走進非洲，7次徒步進藏，騎車橫跨美國大陸，會說四五種語言，懂得分辨動物的腳印……

不是所有女生的生活里都只有卡地亞和愛馬仕，不是所有女生嫁人的標(biāo)準(zhǔn)都是房子有多大銀行存款有幾個零，她們除了有A、B、C、D不同罩杯的胸，還有思想不一樣的大腦和踏到過不同土地的雙腳。請拋開性別來審視女性，因為在做一個女人之前，她們首先是一個獨立的人。

這個世界在販賣女性，非洲的女孩被賣去當(dāng)奴隸，中東的女孩被賣去換牛羊。而我們生活的這個社會里，女性的靈魂被賣走。危險的是所有人都如此坦然接受，社會的主流價值觀是生得好不如嫁得好，做得好不如嫁得好，學(xué)得好不如嫁得好……女博士被嘲笑，剩女被憐憫，單身女性被當(dāng)成公害，戀愛中的女生一次次降低底線以順應(yīng)男友，優(yōu)秀的女生找一個比她條件差很多的男孩為了不被拋棄，女性們把所有的時間精力用來做面膜、減肥、購物甚至整容，多少女孩因為男友一句“你不夠瘦/不夠漂亮/不夠溫柔/你真笨得要命……”而自卑甚至羞愧。30歲的女性不停忠告20出頭的女孩“做女人就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了這個歲數(shù)男人就看不上你了”……女性內(nèi)心的力量不只被男人偷走，也被女人抑制。

一百年前可可·香奈兒設(shè)計出女性穿的褲子，告訴所有的少女：“你可以穿不起香奈兒，你也可以沒有多少衣服供選擇，但永遠別忘記一件最重要的衣服，這件衣服叫自我。卡伯讓我明白我可以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照自己的意思經(jīng)營事業(yè)，照自己的欲求選擇愛人，這是卡伯給予我的最好的禮物。”然而一百年后的現(xiàn)代社會，無數(shù)受過良好教育、聰明能干、談吐幽默的女生無法脫下厚重層疊繁復(fù)的束胸衣，自由呼吸。

如果你是女生，珍惜你的脆弱，你的直覺，你的敏銳，你的悲憫，你的純凈。珍惜自己，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沒有一個女人存在的意義是單純繁衍下一代。上帝讓女人生育，是因為我們的身體里蘊含著最珍貴的力量——愛。如果愛讓我們脆弱，它也一定能使我們更強壯。